梦夫乐

葬礼上的闹剧(一)

  【夏洛克坠楼死后一个星期,关于他的死因调查报告才尘埃落定,虽然关于真假天才的讨论短时间内不能获得有效进展,但他的遗体终于被允许领回进行安葬,同样的,一场关于他的追悼会也处于紧锣密鼓的布置中。】

  (一)
  网络上关于某位天才侦探的死亡之谜已经吵翻了天,无数专家、分析师、解谜爱好者、职业侦探甚或是隐匿的罪犯们,对于‘自杀还是他杀’这一点都提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在此之前的‘真假天才’之争更是甚嚣尘上,甚至引起此次网络战争的莫里亚蒂先生为何同时自杀——这点苏格兰场已经证实——也引发了广大关注,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咨询罪犯或者演员,无数人也给出了不同见解,至少至今无人能拿出决定性的证据。
  一场闹剧。
  无论对于不关心此事的围观者们,还是深知此事详情的人——例如,约翰,雷斯垂德——来说,这都是一场闹剧。
  如果死的不是某个人的话。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约翰仍像过去的一周一样,坐在他的红色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眼睛却盯着对面属于夏洛克的沙发,那沙发上空无一人,但他却看的眼也不眨,似乎他已经遗失了眨眼这个人类的本能。
  铃声惊醒了他,他终于回过神,眨了下眼,看向手中的报纸,夏洛克的死亡之谜没有新的进展,警察不肯透露太多,记者们转向开始挖掘夏洛克以前破解过的案子,不仅是他记录在博客上的那几个,连房东太太丈夫的案子也被他们挖掘了出来。哈德森太太,这位黑帮老大的寡妇,展现了她非常强硬的一面,把这些烦人的记者全都微笑的堵在了门外,连一杯茶也没有给他们喝。
  约翰站起身,把报纸用力扔在茶桌上,指着报纸恼怒的喊道:“我之前还对你说,让你低调点,你看看,现在报纸上全都是你,全英格兰,”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又指向夏洛克的沙发,“或者说全世界,还有谁不知道你。”
  “上帝,失恋的约翰,”把手指狠狠甩下,约翰硬邦邦的走向自己的手机,“报纸上称呼我是‘失恋的约翰’。我不是gay,这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失恋,我只是失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当然,也失去了过去的冒险生活。我现在要重新变成‘平凡的约翰’了,”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看清来电人,沉默了一瞬,“可能还需要晚几天。”
  “麦考夫,希望你能带来些好消息,”接通电话,约翰抢先说道,“例如某人没有死,正在新西兰玩得正嗨呢。”
  “为什么是新西兰?”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不疾不徐。
  “噢,这该死的不重要,你究竟有什么事,是你弟弟终于能沉冤得雪了吗?”约翰皱紧了眉头,声音里充满了烦躁,“鉴于你就是英国政府,难道你只是帮他证明一下清白都做不到吗?”
  在半个月前,得知麦考夫用夏洛克的生平资料与莫里亚蒂做了利益交换后,约翰再未联系过他,而从夏洛克坠楼至今,这也是麦考夫第一次给约翰打电话。
  夏洛克的事故对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是场悲剧,此时清算责任归属为时已晚,两人心照不宣的避过彼此的尴尬,对质、争吵、悔恨,这些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在去年四月曾去新西兰旅游过几周,和你当时的女友莎拉,在泳池炸弹之后,”麦考夫的声音似乎丝毫未受约翰影响,还在慢条斯理的分析着约翰的脱口之言,“在那一次与莫里亚蒂对决之后,你获得了一段平和安详的日子,所以你非常怀念,希望这一次也能像上次一样,冒险,但并不致命。你可能已经在脑海里把莎拉小姐的形象换成了夏洛克,你们沿着镜湖漫步,穿过萤火虫步道,爬上雪山,走过草原,骑马,划船,但必须说,只要有夏洛克在,再平常的日子都会过得心惊胆战,他肯定会给你惹来无数麻烦,像个暴躁的火龙,绝不让你松一口气,但你喜欢这些。”
  真是七层地狱。约翰仰起头,紧紧闭上眼,随着麦考夫的声音,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不仅是麦考夫描述的情景,还有他和夏洛克在伦敦城的大街小巷上奔跑过的景色,把这些画面重新沉沦到记忆深处,约翰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无力和酸涩,“够了,闭嘴,你打电话来究竟有什么事?”
  “关心一下你的心理状态。”麦考夫的声音干脆利落,未等约翰有何感想,又紧接着继续,“还有,苏格兰场给我打来了电话。”
  “什么事?”听到苏格兰场,约翰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们做完尸检报告了,通知我可以把夏洛克的遗体领回进行安葬。”麦考夫的声音带了丝叹息,仔细分辨,又似乎毫无起伏。
  “所以?”
  “我很忙,这件事交给你了,包括葬礼的准备。”
  “哈?你认真的?”约翰忍不住抬高声音,不敢置信的嘲笑出声,“那可是你最亲爱的小弟弟,你连送他最后一程都没时间吗?”
  “华生医生,死亡只是肉体的终结,葬礼只是对生者的安慰,它实际毫无用处,不会给任何人任何事带来任何改变。”麦考夫的声音充满了理智的冷漠,“没有来世,也没有新生,作为夏洛克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约翰发出了一声气音,他转头看向夏洛克的沙发,似乎看见夏洛克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手臂放在沙发扶手上,对着他点头,‘他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约翰。’
  “关于葬礼的费用,还有夏洛克的遗产,我会安排律师进行处理,他明天过去和你会面,你们之后可以一起去苏格兰场。”
  电话里已经变成了忙音,约翰沉重的垂下手臂,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他的身体有些发抖,在夏洛克死亡之后,他身为案件相关人员,被禁止查看夏洛克的遗体,就是茉莉也毫无办法,他不知道那些人对夏洛克的身体做了什么,想想之前见过的被夏洛克虐待过的各种遗体,甚至被他‘偷’来的‘藏’于房内的各个器官,他无法止住自己的想象力。
  夏洛克的头被砍下来放在了冰箱里,可能竖着放不开,必须卸掉一层隔板;他修长的手指被切下来,放入果酱瓶里,用来做微生物实验;他的内脏被放进了微波炉,这个做什么,碳烤记录吗?他的身体被鞭打,他的牙齿被敲掉,他的眼珠被燎烧,他的……
  停下,约翰,那是夏洛克,苏格兰场不会允许法医那么做的,就是麦考夫……噢,麦考夫才不会管,在他眼里那个不会动的肉块并不是夏洛克。
  深深呼出一口气,约翰动了动腿,很好,没有僵硬。有些事,经历的多了,连心理障碍都不再找你。
  如果夏洛克还活着,约翰想着,他绝不会让他再在这个公寓内做任何人体实验。
  不过,如果允许他做人体实验,他就愿意活过来的话,约翰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忍受。
  
  第二天。
  哈德森太太领律师上来的时候,约翰正在厨房泡茶,无论任何事,就是夏洛克的死亡,也不能阻止一个英国人在客人前来时为他准备一杯茶。
  “你好,华生先生,我是夏洛克的律师,克雷希尔。”客人站在起居室里向约翰亲切的问好。
  “你好,”约翰背对着身,扬声招呼,“你是加糖,还是加奶?”
  “什么都不加,谢谢。”
  等约翰端着三杯茶出来的时候,客人已经坐了下来,哈德森太太正陪着他。
  这件事并没有避过哈德森太太,约翰在昨天已向她叙述过电话内容,这位非常宠爱夏洛克的房东太太,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词汇,对麦考夫的不负责任进行了谴责,并大包大揽的揽过了准备夏洛克葬礼的事,“我会完美安排好一切的。”她坚定的语气给了约翰不小的安慰。
  约翰先给哈德森太太递了一杯茶,之后是克雷希尔律师,然后端着自己的茶杯坐了下来。他看向这位来客,眼睛在看清对方面目后,眉峰变得紧锁,端茶的手抖了一下。
  克雷希尔律师对着约翰微笑,“你好,华生先生,我想我不能说初次见面。”
  “你是……”约翰从不认为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出色,但这个在上个月才见过的,还是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场合见过的人,他还是能认出来的,“你是那个莫里亚蒂的律师。”
  约翰反射性的站起身来,仿佛看见莫里亚蒂亲自出现在了这所公寓内,他防备的向哈德森太太的身边移了一步,挡住了她半个身子,如果他的枪此刻在他的手中而不是被妥善的锁在卧室,约翰恐怕就要举起枪来了。
  “正确来说,我是福尔摩斯家的律师。”克雷希尔律师放下茶杯,并没有被约翰的如临大敌惊到,从外衣的内兜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约翰,“主要负责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相关事宜。”
  约翰脚步不动,向前轻探身子,抬手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你如何解释,你上一次……”
  克雷希尔律师正襟危坐,脸上是官方的笑容,“你要明白,上次只是走个过场,任何一个律师都可以站在那里,之所以是我,只是给某些人传递一个信号,”他看着约翰,“这件事福尔摩斯先生已经插手了,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约翰想起麦考夫和莫里亚蒂做的利益交换,明白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但还是有疑点,忆起夏洛克关于收买陪审团的理论,和他之后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夏洛克认识你?”
  “当然,夏洛克先生当然认识我。”克雷希尔律师点了点头,话题结束似的对约翰笑了笑,从带来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对于夏洛克先生的事我非常遗憾,请节哀。但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关于夏洛克先生的葬礼安排,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
  约翰抿紧了嘴唇,眉峰并未展开,他还有许多疑问,但一切问题在回想起夏洛克的最后一通电话和他在自己眼前跳下的画面后,全都变得没有意义,弄清真相并不能让夏洛克复活。
  夏洛克出席作证后的当晚,他出去见了谁?这个律师,还是麦考夫?第二天宣判的时候,他拒绝前去观看,究竟是猜中了真相,还是得知了真相?
  在夏洛克活着时,约翰每每被他展现的非常手段与智慧所惊奇,也猜测还有多少他所未知的秘密,而在夏洛克死后,这展露的冰山一角已让他不敢深思。
  哈德森太太接过了话题,“我想知道,夏洛克的父母是否已经来了伦敦,自夏洛克死后,我还没有见过他们。”
  “哦,你要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克雷希尔遗憾的摇了摇头,“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自从收到夏洛克先生自杀的消息后,他们就病倒了,他们的医生不建议他们出席葬礼。”
  “可怜的夫妻,”哈德森太太恍然的点了点头,同情的叹了口气,“夏洛克那么可爱的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关于葬礼的场所,你们是打算在教堂还是……”克雷希尔拿着笔,在文件上写了几个字,看了看四周,“很明显,这里并不太适合。”
  哈德森太太很靠谱的回答,“葬礼是在教堂,我们事后在这里开一场追悼会。”
  “哈德森太太……”约翰虽然一直称呼哈德森太太是他和夏洛克的管家,但这并不是事实,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只是一所暂租的公寓,虽然哈德森太太一直把夏洛克当成自己最疼爱的晚辈,支持他所有的胡闹行为,但这里还是有些不太合适。
  “夏洛克没有几个朋友,仅有的这几个,肯定很愿意最后再看这里几眼。”哈德森太太拍了拍约翰的手臂,做下了决定。
  约翰沉默了下来,夏洛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同居者,他像猫科动物似的,把公寓内的每个角落都占领为了自己的领地,即便是约翰那被锁住的柜子,只要夏洛克能打开,那也是属于夏洛克的。约翰一直以军人的忍耐容忍着他的一切,因为最初时的警告毫无用处,换锁也毫无用处,夏洛克甚至把他的换锁行为当成了对自己开锁技巧的技能培训,洋洋得意的向他炫耀,让他去买更精巧严密的锁来。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沾染了夏洛克的气息,在夏洛克死后的几天里,约翰不止一次的想过搬出去的计划,作为入侵过阿富汗的军人,他还是能够勇敢的承认,是的,他害怕了,他不敢面对这间公寓,不敢面对夏洛克留下的所有物品。等他搬走之后,这里还是会被租出去的,而那时候,这里关于夏洛克的一切都会消失。人生存的痕迹,总是伴随着死亡渐渐被抹灭,毫无例外。聪慧如夏洛克,也不过是人类中的一员。
  他们又讨论了一些事,主要是关于葬礼的细节,至于遗产,无论约翰还是哈德森太太,都没有做决定的权利,这房间内所有属于夏洛克的物品,最后都要由夏洛克的哥哥麦考夫收回,运气好的话,或许会被送回他们的老家,交给他们的父母。
  最后,克雷希尔总结道, “福尔摩斯先生让我转告两位,你们可以选一样夏洛克先生的遗物作为纪念。”
  “不,不用了。”在反应过来之前,约翰已经拒绝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人不应沉湎于死者,再艰难,总要往前看,况且他和夏洛克同居一年半的回忆,已经足够他怀念了。
  克雷希尔整理好手中的文件,“非常遗憾,如果你们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后记:
“从我的沙发上下来,夏洛克,不要踩沙发。”
“不,除非你同意我出席我的葬礼。”夏洛克挥舞着手臂,嚣张的又在沙发上蹦了几下。
“不行,你知道的,有无数人盯着你的葬礼,你会让一切前功尽弃的。”
“我可以躺在棺材里,只需要在下面再加一层。”夏洛克变本加厉的一只脚踩到了茶桌上,像个王者似的居高临下的瞪着麦考夫。
“你忍不住不说话不动弹的,只要你发出一点声音,那就是一场灾难。”
“你可以捆住我,堵住我的嘴。”
“不,我绝不会这么做。”
麦考夫拿起一个靠枕扔向夏洛克,夏洛克转身躲过,完美。
“我可以化妆。”
“我说了,你骗不过专业杀手。”
继续扔,继续躲。
“不敢置信,这世上又有谁不会出席自己的葬礼。”
“无数人,例如那些死无全尸的,或葬身大海的。”
“但我没有死,我还站在这里。”
“不,你死了,你的尸体马上就要被华生医生领回去了。”
夏洛克气鼓鼓的瞪着麦考夫,跳回了沙发上,盘腿坐下。
“我要出席我的葬礼。”
“哦,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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